2009年6月4日星期四

中國為何樂見強勢美元?

20年前﹐隨著天安門學生運動的平息﹐中國短暫的對外開放似乎也走到了盡頭。但事實上﹐1989年卻標志著中國加快推進經濟改革步伐的開始。由此帶來的結果顯而易見:中國目前是全球經濟的第二大支柱﹐鑒於美國經濟的脆弱﹐中國正變得日益重要。

美國如今在信貸方面依賴於中國﹐這一事實在華盛頓和北京都引起了很大的焦慮情緒。上個月﹐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呼籲加強對全球主要“儲備”貨幣的國際監督。雖然他沒有具體提到美元﹐但傳遞的信息卻是明確的。作為美國最大的債權國﹐中國政府一直感到不安﹐因為其2萬億美元外匯儲備的價值主要是因為美國金融機構的管理──或管理不善──而波動的。溫家寶的講話﹐以及其他中國官員近期的評論構成了中國一系列並不那麼微妙的暗示﹐即中國打算對其在美國的大量投資採取更積極的做法。鑒於中國現在是美國國債最大的持有者和美國政府最大的海外債權人﹐共持有約1萬億美元的美國政府證券﹐中方官員最近的聲明造成了美國的嚴重擔憂。

對中國經濟實力的不安並非今朝才有。在2004年總統競選期間﹐克里(John Kerry)就曾口頭攻擊過將公司業務外包給中國的“賣國CEO”。 2007年﹐來自紐約州的參議員舒默(Charles Schumer)和來自南卡羅來納州的參議員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在威脅對中國徵收懲罰性關稅方面找到了共同點﹐他們都指責中國通過操縱匯率獲得了不公平的貿易優勢。

儘管中國願意購買美國債券讓奧巴馬政府得以制定出規模空前的支出計劃﹐但目前的金融危機仍加劇了這種擔心。最普遍的擔憂是﹐中國可能利用其美國最大海外債權國的地位給美國施加壓力﹐獲取本不可能得到的利益。如果中國大陸要對台灣採取更強硬的立場怎麼辦?如果它拒絕向朝鮮施壓﹐要求後者停止核武器計劃呢?在很多人看來﹐這種擔憂不無道理:將於下週訪華的財政部長蓋特納(Timothy Geithner)不久前就拒絕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此舉立刻遭致了舒默和格雷厄姆對政府屈服於中國壓力的抱怨。這反過來又加深了對中國手握懸於美國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的猜測:按我們說的做﹐否則我們就將拋售你的債券。對中國崛起的擔憂並沒有僅侷限於某一黨派。

在財政上持保守態度的共和黨人也同民主黨勞工領導人一樣對依賴於中國感到不滿。雖然這是兩黨難得的存在一致看法的領域﹐但這也是兩黨的錯誤之處。

首先﹐中國不能哪一天突發奇想決定拋售美國國債﹐讓美國經濟遭遇重大損害。由於找不到買家﹐中國甚至無法做出足以令人信服的威脅姿態。如今﹐世界上有誰會買下1萬億美元的美國國債﹖有哪個國家的政府會冒進一步被美國經濟所累的危險﹖人們普遍認為正是美國經濟把全球體系拖入了對低質量債券的危險依賴。德國央行肯定不會買﹐已經持有數千億美元美國國債的日本也不會。阿拉伯石油富國(包括沙特阿拉伯)的主權財富基金已經因在美國金融機構中的投資而遭受了衝擊﹐如今它們還在擔心手中的石油相關資產會進一步貶值。

即便有買家﹐中國在考慮是否拋售美國國債時也不能僅考慮經濟因素。中國在美國的投資既是出於經濟上的考慮﹐也是政治上的決策。它們代表著20年來中國政府和很多美國企業不懈努力將中美兩個經濟體聯繫起來的巔峰之作。

直到近幾個月前﹐對美中關係的普遍看法還是中國生產便宜商品﹐美國人購買這些商品。不過這只是一個錯綜复雜關係的一個方面﹐兩國的關係還包括美國企業向中國消費者出售商品和為中國工業發展提供支持的同時獲得了顯著增長。中國政府一直積極地把本國經濟和政治穩定與美國聯繫起來。

從某種程度上說﹐中國持有的美國國債驗證了一句老話﹕如果銀行貸給你100萬美元﹐有麻煩的是你﹔但如果銀行貸給你1,000萬美元﹐有麻煩的就是銀行了。中國在美國有巨額的投資﹐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並不比美國更能容忍美國的嚴重崩塌。中國採取的任何危及美國經濟穩定的行動對雙方都會造成破壞。將中國持有的美國國債視為一種威脅﹐這種觀點是對中國政府目標的誤解。

中國認為﹐與世界上最具活力的經濟體建立互相依存的關係﹐是保證中國繁榮昌盛的最佳途徑。中國當然希望自身能夠發展﹐以便其富裕程度最終能與美國媲美﹐不過那將是很多年以後的事了。儘管中國的雄心壯志中有一定的競爭成分﹐但這更多是在資本主義框架而非民族主義框架下的競爭。

誠然﹐一些中國人質疑中國與美國的密切關係﹐就像很多美國人被中國在美國經濟中的巨大份額觸怒一樣。但事實是﹐沒有中國的放貸﹐金融危機將會嚴重得多﹔而沒有美國企業的第一手經驗和美國提供的相當大的市場(儘管美國現在步履蹣跚)﹐中國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安然度過風暴。未來的挑戰是﹐要看到美中關係中的好處而不是威脅﹐明白21世紀將有不同於20世紀的持續繁榮之路。這將是一條建立在中美經濟體系相互融合基礎上的道路﹐沒有哪一方有絕對主導權。

2009年6月1日星期一

朝鮮半島會化險為夷?

在剛於新加坡召開的區域國防議題部長級會議上,北韓第二次核試與發射飛彈,同時也宣告退出自一九五二簽訂的和平條約等連串事件,被排上了議事會上成為應屆熱點議題。
還好,因為在此會議前,聯合國的安理會也討論過要不要制裁與如何制裁北韓的問題,而中國也表示北韓此時此地做這樣的核試,問題很嚴重,不能苟同而表示不滿,也同意聯合國制裁的原則,至於要如何制裁,則表示要小心處理。

美中取向漸同調

這樣的取態,正好合乎奧巴馬行事要三思的做法,眼見中國在北韓問題上開始有共同利益的想法,美國代表無論在聯合國或在這次的新加坡會議,也開始不再像過去布殊執政時其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在新加坡會議上,高調唱「中國威脅論」,改為尋求中國的合作,進退同調去處理北韓問題。

而中國的高級將領馬曉天也提出了「應放棄冷戰國防的心態」,來處理區域的軍事安全問題。儘管美國防部長蓋茨也強調不能坐視北韓的核子武裝,並聲言一定會與美軍事盟國共同對付外來軍事攻擊。這番話無疑在此刻對北韓作出了軍事警告,提醒北韓任何對南韓或日本的攻擊,必會受到致命的反擊。但蓋茨同時也在會上獲得中國代表的不能忍受任何核擴散聲明。
很值得國際重視的是,自北韓這次連串大動作後,大家都把國際關注的焦點投放在朝鮮半島會不會爆發戰爭?若南北韓打起來,美日加入就不在話下(美軍駐防在日本與南韓),中俄會不會袖手旁觀?會的話,豈不是啟動了第三次世界大戰?

如果根據南北韓軍事對峙的歷史根源來看,大家都會注意到南北韓背後都有大佬挺住,南有美日,北有中俄。也正是因為雙方各有大國在扶持,任何一方的開戰,必然導致雙方大佬全程全力奉陪打下去,這便是當年韓戰發生時的場景。

之後因為代表東西勢力對壘的中蘇對美日歐開展了長達四十多年的冷戰,南北韓雙方雖有和平條約把戰爭停下來,但劃分南北的三八線卻沒有一刻不面對着戰爭復發的局面。為什麼?因為東西冷戰在全球攻防戰的部署中,三八線是其中一個戰爭熱點,雙方在此寸步不讓,否則便視為吃敗仗論。

棄冷戰觀點

因為冷戰涉及東西方兩大集團的全球戰略部署,雙方都有其集團國。雖然自蘇共垮台、東歐共產國變天,而中國又強調恢復與西方交流的開放政策之下,冷戰已是近乎尾聲。但意識形態的對壘,要退場也會有腳步快慢問題,例如北韓與古巴兩個共產國家,便仍然與美國僵持不下。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看待狗搖尾巴。如果認定是狗搖尾巴、而不是尾巴搖狗,當然也就會認定像古巴與北韓那樣相對弱小的國家,不可能倒轉頭來主使大國如中俄。只要中俄與美日在東亞不想再有冷戰,北韓要把中俄捲入戰爭去打美日南韓,機會不大。所以如果用冷戰的心態去看待北韓的問題,其關注點也就會投放在「大打出手」了。反之,如果拋開冷戰的觀點去看北韓,整個問題的戰略格局也就會大大改觀了。

因此,大家應重視的是這回中美在北韓問題上在新加坡會議上的互動。中方送出的訊息是堅決反對核擴散,而且對北韓斷然不顧國際反對核試而我行我素表示不滿。這在美國看來,已不再是一味毫無條件地支持北韓,更值得重視的是,中國將領在此時此事發表了「放棄冷戰心態」去看待這種安全問題。

中國在聯合國與新加坡會議,對有關北韓的問題,作出了這種表態,不但是借此事提醒美國要放棄冷戰心態思維,同時也在告訴北韓不要再抱住冷戰不放。如果中國代表的這番話不是戰略上的個別事件個別處理,而是代表戰略上的全面調整的首宗事件處理,接下來的北韓事件發展,將會有一番大變動。

依照奧巴馬的國際關係政策宣示來看,他既然已表明不但國內政策要變,國際政策也要變,要由布殊的「單一大國」路線轉為「多邊大國協商」路線,甚至也把中國視為不可忽視、沒有中國配合不可能處理好國際大事,有了奧巴馬如此重視中國的建設性國際角色。如今面臨到北韓那麼冥頑不靈,也正是借勢加強中國合作的機會。

北韓或自取其辱

若果中美如無意外走在一起去處理北韓,不但北韓今次的不韙之舉不可能觸發大國加入戰爭,就算是北韓不及時收斂,也都只有自取其辱而收場。最有可能的局勢發展將是在中俄協調下,把聯合國的制裁溫和化,同時也取得北韓合作而回到聯合國的銷毀核彈生產設備的處理辦法。
若這樣的發展兌現,危機過後的發展也都會有一番大變動,例如不但要回到六方會議桌去談,同時也會把更具「放棄冷戰心態」的安全議題排上六方會談桌上,例如美軍撤出南韓,南北韓在國際監察之下分段裁軍,包括北韓放棄生產大殺傷力武器,俄美中與南韓共同經援北韓發展經貿。
接着朝鮮半島的和平發展,中美在東亞安全對話也都事有可為,例如海峽兩岸的軍事問題、美國的東亞安全平台的問題、中美軍事交流與中國武裝透明度問題等,也都會在非冷戰心態與思維催使下,事有可為。是否如此,且拭目以待!